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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2章 病嬌寵 (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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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氣了,是個有情緒的人,有情緒就有弱點,好拿捏,可他這副做派,分明就沒打算跟她“秋後算賬”,不受她幹擾,心如止水……這下難辦了,她似乎親手將他越推越遠了。

陸家車夫的馭馬技術那是沒得說的,沒多久就控制下來,此時已經出了城。

陸修遠也追了上來,皺皺眉後對著馬車裏道:“女皇陛下,你這是玩的哪一出?”

曼殊想起先前那件事,頗為無奈,“被個女人纏上了。”

陸修遠嘴角扯了扯,心道誰讓你出去沾花惹草了?——還別說,曼殊的性格以及裝扮,若是把曲線遮一遮,任何人見了都不會把她當成女人看,所以,能在男權國撩到女人是很正常的,不過在男權國的男人眼裏,這種舉動就有點違背禮教驚世駭俗了。

雖然陸修遠自認為自己的接受能力已經足夠強大,但還是在聽到她被女人纏上這句話時忍不住咳了咳,那什麽,女皇陛下,你風流倜儻處處留情可以理解,但是,能不能區分一下性別?

曼殊顯然並不知道陸修遠心中所想,她也不問他們要去哪裏,反正她閑著無聊正愁沒事兒做,剛好跟他們出去見識見識,於是沒再說話,學著易白的樣子盤腿打坐。

深呼吸,凝神靜氣。

這法子似乎有點用,剛才的浮躁沒多久就全部退下去了。

沒聽到馬車裏傳來聲音,陸修遠很想直接掀開看一眼這倆人在做什麽,畢竟以曼殊的性子,不該這麽安靜才對,何況阿白是她盯上的人,怎麽也得搭句話弄出點聲響來才正常啊。

只是,他雖有心,卻不能這麽做,曼殊就算不是南涼人,她也是帝王級別的,在沒得到允許的前提下自己這麽做,那是以下犯上。

為了阿白,還是再忍忍吧。

一路去往靈雲山的途中,曼殊發現了一件事,自己這一打坐,似乎變得越發耳聰“目明”了,外面的蟬鳴鳥叫聲以及微風吹過草尖樹梢的聲音,她隔著簾子都能聽到,更讓她大為吃驚的是,她能聽著聲音就在腦海裏想象出外面的各種景象來,偶爾睜開眼挑開簾看一眼,外面的實景與她腦子裏勾勒出來的,竟然還有些相似。

她悄悄看了一眼對面的易白,對方仍舊在打坐,紋絲不動如一尊玉雕。

曼殊甩甩腦袋,覺得不可思議,自己本來是要把他從高嶺上摘下來的,哪曾想卻被他帶入了無為之境,險些就把什麽世俗情欲給扔到一邊去了。

不行,這麽下去太危險了。

“陸修遠。”曼殊對著外面喊了一聲。

“女皇陛下有何事?”陸修遠放慢了馬速。

“你的馬借我騎一騎,你來坐馬車,要去哪,我給你們開道。”曼殊說著,人已經挑簾出了馬車。

陸修遠有些不解地看著她,“發生什麽事了?”

剛才那奇異的一幕,曼殊還真解釋不來,輕嗤一句,“讓你下來你就下來,哪那麽多廢話?”

馬車裏她是萬萬待不得了,再待下去,她保不齊一會兒就鬼使神差地跑到庵堂裏削發為尼遁入空門。

開玩笑,她可是大殺四方一統麒麟的女帝,怎麽能跑去當尼姑?

陸修遠沒再說話,很快跳下馬背,曼殊走過去,一個漂亮的翻身騎上馬繼續往前走。

馬車內,易白已經緩緩睜開眼睛。

陸修遠在他對面曼殊坐過的那個位置上坐下,笑問:“你都跟她說了些什麽,她怎麽突然之間臉色變得那樣古怪?”

易白面露茫然,“我什麽都沒說。”

什麽都沒說還能把那個女人給攆出去,這可有意思了。

馬車最終停在靈雲山腳,顯然是要踩著寬大的石階步行上去了。

曼殊擡目望了望那雲遮霧繞的山頂,什麽也看不清楚,跳下馬後拍了拍手,問陸修遠,“你們來這兒做什麽?”

陸修遠道:“這上面是個道觀,阿白應邀而來,我陪他。”

“道……道觀?”曼殊目瞪口呆,“那易白他……”

“修道之人。”陸修遠莞爾,那笑容裏面含著幾分幸災樂禍。

“胡扯,朕未來的皇夫怎麽可能是道家人?”曼殊還是覺得不可置信,先前在馬車上還只是猜測,沒想到直接就給猜中了啊?她怎麽那麽悲催呢?頭一個看中的男人就是個“異類”。

陸修遠挑眉道:“道阻且長啊,女皇陛下仍需努力。”

修道之人,努力個屁!

曼殊很想來句糙話,但是即將出口的時候看到易白下了馬車,又給咽回去了,煩悶地撓撓腦袋,怎麽偏生看中了他呢?

難怪剛才在馬車上的時候自己險些就被他給帶進去了,如今看來,這廝道行還不淺啊!

陸修遠臉上的幸災樂禍更明顯了。

曼殊瞪他一眼,咬牙切齒,“怎麽不早說?”

陸修遠回了一個眼神——你也沒問啊!

曼殊咬咬唇,好好好,修道就修道,誰讓小白是她看中的皇夫呢,只要入了她的眼,別說修道,就算他在佛祖面前修行,她也會想法子把他給扒拉到自己被窩裏去。

對於女帝的豪情壯志,陸修遠不以為然,他堅信阿白不會為之所動。

於是,各懷心思的幾人踩著石階往山上去。

來之前已經讓人知會了靈雲觀,所以化塵仙長早就給易白鋪設了講法的坐席。

幾人入觀的時候,靈雲觀的弟子們早就在太上老君殿前的廣場上盤腿靜坐,易白簡單地與化塵仙長打了個招呼就入座,陸修遠和曼殊是客,道觀自然不會怠慢了他們,化塵仙長的意思是把他們帶到客房休息,曼殊卻說想跟弟子們一起聽易白講法。

然後就有弟子給他們倆另外設了席子。

曼殊盤腿坐下,望向高臺上的易白。

這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聽人講道法,對於“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這些東西,曼殊從來都領悟不了,但是聽著上面神情肅穆的易白那麽一說,她覺得自己被鮮血浸染的雙手以及心靈都得到了由內而外的洗滌凈化。

“陸修遠,你聽懂沒?”曼殊悄悄問。

陸修遠將手湊到唇邊掩飾性地咳了一下,小聲說,“我剛才走神了。”阿白講的法明顯得到了靈雲觀所有弟子乃至化塵仙長的認同和讚譽,對他們的啟發也頗為大,但陸修遠不能聽,他怕自己一聽就給徹底聽進去了,要知道,家裏還有個沒養成的嬌妻等著他呢!

雖然道法三千,與佛家的六根清凈不同,不過從阿白嘴裏出來的,那就另說了,畢竟阿白本身就是個摒棄七情六欲的人,他講的法,最好是少聽,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曼殊驚訝地看著他,“你怎麽能走神呢?”

陸修遠索性來了句,“因為我與道法無緣,聽不懂。”

曼殊嘴角微抽,“你這麽一說,好像我跟道法挺有緣似的。”因為她聽懂了一半,心境上的那種改觀,簡直難以言表。

番外三005 不必送,我走了

易白早慧,當年才被易卓明送入道觀的時候就被他師父玉清真人一眼從眾多新晉弟子裏面相中單獨教授,為他日後成為國師奠定了紮實的基礎。

卻也因為入觀太早的原因,他幾乎隔絕了外面的世俗情欲,修了個佛家的六根清凈。

“我不信他六根清凈。”曼殊朝著臺上還在講法的易白望去,語氣中滿是篤定,“他有欲望,是求生欲。”

真六根清凈的人,那天在城外就不可能大開殺戒,而他眉頭都不皺一下就殺了那麽多人,說明面對生死威脅的時候,他是很想要活下來的,人之所以沒辦法了斷生死,是因為心中還有執念,或為親情,或是為了某個人某件事甚至是某句承諾。“他剛剛說,大道三千,取其一而從之,那麽,我棄後宮三千唯他一人又何妨?”

陸修遠愕然地看著她,顯然沒法相信這種話竟然能從女尊國的帝王嘴裏說出來,要知道麒麟國的女帝哪一位不是後宮充盈子息繁衍,曼殊前後才見過阿白幾次而已,她連阿白是什麽樣的人都不了解就敢說這種話,未免太過輕浮。

曼殊從陸修遠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麽了,“陸修遠,你告訴我,是不是佛家和道家都需要他們的弟子斷情絕愛?”

陸修遠略忖片刻,“或許吧!”否則為何一定要他們遠塵俗,戒貪欲,守清靜。

曼殊不屑地冷嗤一句,“不管是佛還是道,佛祖和太上老君絕無可能收一個在感情方面殘缺不全的弟子入門,連愛都不懂,又如何領悟道法自然?順應世間萬事萬物的自然規律,難道不是他們道家人的理念?所謂的‘得道成仙’,難道不是在歷經世間疾苦男女情愛之後的大徹大悟?所謂佛,所謂道,都應大愛,而大愛的前提是小愛,不曾小愛過,他如何讓大愛升華,讓他整個人的靈魂得到凈化?”

陸修遠徹底呆住了。

他怎麽都沒想到,曼殊會在短短半個時辰之內就領悟了這麽多東西。

而比陸修遠震撼的,是高臺上論法的易白,他本就耳聰目明,曼殊的聲音雖小,還是讓他盡數聽了去,於是論法的速度越來越慢,因為更多的註意力放到了曼殊身上,一心二用。

不過好在下面的弟子們都沒發現什麽端倪。

論法結束後,化塵仙長有意留易白,被易白婉拒了,他走過來,站在曼殊跟前,定定地看著她,什麽都沒說。

“幹……幹什麽?”曼殊被易白這個陣勢驚到,往後退了兩步。

“陛下剛才所言,讓易白受教了。”他一揖,眉眼間越發的舒朗淡然。

“我說的話,你都聽到啦?”曼殊難以相信,明明隔得那麽遠,他是怎麽聽到的?

易白點點頭。

“那你可聽到我說願棄後宮三千唯你一人?”

易白別開頭去,曼殊見他耳朵尖上染了一抹緋色,她大喜,激動地抓著他的胳膊,“你聽到了對不對?”

他無奈:“易白是戒貪欲之人,又豈會沾染情色。”

“可是你破戒了呀!”曼殊輕哼,“那天我親眼看到你殺了好多人,你們不是有‘不得殺生屠害’的戒律嗎?你已經破了一戒,便再破一戒又如何?”

易白望天,“我自知殺孽深重,願受清規懲處。”

曼殊想了一下,說,“你殺了那麽多人,若嚴格按照清規處置,是要被處死的,你不怕?”

陸修遠嚇得臉色都變了,“阿白,真有這麽嚴重?”

易白點點頭,“誠如陛下所言,一旦按照清規處置,我會被處死。”

“那不行!”陸修遠拖著他往外走,一邊走一邊道:“你並非靈雲觀的人,憑什麽要遵守他們的戒律清規。”

再說了,什麽破規矩,遭遇刺殺自保要被處置?難道刀架脖子上,還得陪著笑臉讓刺客隨便殺?

曼殊追上來,對著易白挑挑眉,“你這種,屬於火居道士或者祭酒道士,反正都是沒了卻世間俗物的,佛家有花和尚,那你就是花道士。”

易白偏頭望著曼殊,“你怎麽會知道這些?”

“不會,我可以學啊!”曼殊臉上浮現一抹痞笑,“你剛才講法的時候,我趁機翻了翻書,現補的知識。”

易白了然,隨即陷入沈默,顯然是被曼殊這一點即通的本事震撼到了。

“阿白,我不準你再沈迷道法了。”將易白拽出大門外,陸修遠嚴肅地道:“你看看,幾天前才跟我保證得好好的,今天若非我跟著來,還不知道你深受荼毒,這往後可怎麽得了。”

易白正欲開口,就被陸修遠再一次堵住,“你別跟我提什麽遵師令,早在你離開道觀入宮任國師的時候,那些東西就跟你沒關系了。”

曼殊瞠目結舌,“國師?”

反正曼殊也不清楚易白和北燕的糾葛,便沒避諱,“阿白的確當過國師。”

“難怪。”曼殊瞇了瞇眼,對易白的興趣更上一層樓。

她就說怎麽會有人的氣質如此特殊,原來是蹲過高位的人,還是個十分特殊的高位。

看來她眼光還是不錯的,頭一個看中的男人就這麽與眾不同。

感受到她絲毫不收斂的炙熱目光,易白特地走到陸修遠右邊,借著陸修遠的身體擋住曼殊的視線。

陸修遠無奈看了看曼殊,“陛下,咱們下山吧!”

曼殊點點頭,跟著兩兄弟下了山。

怕一會回去再被那個女人纏上,曼殊選擇躲在馬車裏,讓陸修遠去騎馬。

然後,馬車裏依舊是曼殊和易白兩人,只不過這次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易白溫和背後的疏離似乎淡去不少,看她就像看一個難尋的知己,曼殊想,大概跟自己剛才在道觀說的那些話有關。

至於他把她當成什麽,只要不繼續冷漠她,他高興當成什麽就當成什麽。

馬車啟程好久兩人都沒有說話,曼殊莫名覺得有點尷尬,清清嗓子道:“那個……我過兩天要回國了,你有沒有興趣到麒麟國玩玩?”

易白沒有任何猶豫,直接搖頭。

曼殊又問:“你會娶妻生子嗎?”

易白垂下眼瞼,還是搖頭。

“還是說,未來的某天,你會再次回到道觀,亦或者你改行遁入空門去贖清自己平生所造的殺孽?”

這一次,易白很明顯地猶豫了,許久沒給她回應。

“那你喜歡我嗎?”曼殊最後一問。

易白眼皮跳了一下,“若是沒記錯,草民與陛下只見過兩面而已。”

“是嗎?”曼殊仔細想了想,還真是,可是她卻覺得他們已經認識很久很久了。

就好像……在哪見過。

“你不喜歡我,那我走啦!”或許真的是受到了道法的影響,曼殊的心境以及腦子裏的東西都產生了很大的變化。

顯然,易白也發現了,她這句要走絕非是欲擒故縱,更不是玩笑話。

她是真的要離開了。

身為曾經的天選國師,他的預感一向很準,他總覺得曼殊這次回國會發生一些讓人想不到的事情,可這些事情與他又有什麽關系呢?索性連挽留的話也沒說,不想讓她產生不必要的誤會。

——

曼殊果然說到做到,回城以後去皇宮與赫連縉交代了一番,又把赫連縉要給他爹娘要帶的話記下來,跟著就準備回國了。

“陸修遠,你上次不是說易白棋力高超嗎?能否讓他來跟我手談一局?”走前幾個時辰,曼殊讓人把陸修遠給請來。

這種要求不算過分,陸修遠沒說什麽,很快就親自把易白給帶來了鏡花水居,並且讓人把一切都準備好。

易白今天換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一如既往地幹凈整潔,往那一坐,整個人的氣質就出來了。

曼殊拉回視線,問他,“你要白子還是黑子?”

“均可。”易白道。

曼殊把自己面前裝了黑子的棋盒換給他,“開始吧!”

易白執起黑子開始下,神情專註而認真。

陸修遠站在一旁,觀棋不語,不過心裏默默記下了兩個人的棋路。

要知道,圍棋包含著太多的乾坤和智慧,也包含著“道”,像阿白這種領悟頗深的人,他在圍棋上是有一定造詣的,而女帝的棋力,陸修遠親自見識過了,同樣不俗。

這倆人擺出來局,足夠圍棋愛好者研究好一陣子的了,若是局勢扣人心弦,說不準還能成為傳世經典。

所以,觀察了一會兒,他就讓人去外面豎大棋盤,把頂樓棋盤上的局勢呈現在大門外的墻上。

這個時代的圍棋是很受文人雅客歡迎的,因此沒多久就引來了一大批看客,得知下棋的是麒麟女帝和陸家那位表少爺,看客們的興致就更高了,早聽聞陸家這位姓白的表少爺棋力非凡,一直沒機會看到,沒想到他竟然能與麒麟女帝對上,今天這盤棋,想來萬分精彩。

於是,一傳十,十傳百,短短半個時辰,外面的看客就把鏡花水居前的街道站得滿滿當當,棋局上每走一步,文人雅客們就蹙眉沈思下棋的人用意在哪。

而此時的頂樓上,曼殊遲遲不落子,她沈思了半天,看著易白,“既然都對上了,贏家要沒個彩頭怎麽成,我看不如這樣,我要是贏了,你就挽留我,我要是輸了,馬上就走,並且,我再送你一樣東西。”

易白從來沒把棋局與彩頭掛過鉤,在他看來,圍棋一旦與那些東西扯上關系,就俗了,失去它原本的意義,不過看在她要走了的份上,他便沒多說什麽,順著她的心意點點頭,“你高興就好。”

曼殊收回思緒繼續下。

而外面的看客們慢慢炸了起來,因為女帝的棋風一下子全變了,變攻為守不說,還大有退讓的意思,這要是再下下去,非輸不可。

也有人猜測女帝或許是換種棋路養精蓄銳等反攻。

事實也證明,她釜底抽薪反擊得很成功,只不過在最關鍵的一子時故意下錯,滿盤皆輸,引得外頭多少人扼腕嘆息。

陸修遠深皺眉頭。

“陛下,你輸了。”易白坐直身子。

“陸修遠你出去,我有話跟他說。”曼殊看著易白的眼睛,卻是在命令一直觀棋的陸修遠。

陸修遠負手走了出去,順手關上門。

“我認輸。”曼殊站起身,“按照規定,我一會兒就走,但是走之前,我想送你一樣東西。”

易白就沒指望過要她什麽,“其實……”

話還沒說完,僵住了。

因為曼殊已經走了過來,腳尖一踮將唇貼上了他的,蜻蜓點水過後就離開,十分大方地說:“麒麟女帝的初吻,送給你啦!”

在易白的蹙眉凝視下,她擺擺手,“不必送,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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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006 救贖他,度化她

一直到曼殊走遠甚至離開,易白都不曾走出房門。

陸修遠放心不下,急急忙忙沖進來,就看到他耳尖有些紅,臉色卻是前所未有的古怪,眉頭皺得死死的。

“阿白,發生什麽事了?”陸修遠急得不行,自打把阿白接回來,何曾見過他這副模樣,簡直急死人了。

“沒事。”易白擡手,指腹無意識地剮蹭過被曼殊吻過的地方,隨後反應過來自己在做什麽,又狠狠地抹了一下,像是要把上面的什麽東西給徹底擦去。

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沒事才怪了,陸修遠緩緩神,說道:“女帝已經走了。”

“嗯。”易白簡單回答了一聲便再沒有多餘的反應。

“阿白,你是不是受她影響了?”陸修遠問。

“怎麽可能,兄長多慮了。”易白彎下身,慢條斯理地把棋子收起來。

“你知道嗎?很多年前,我頭一回出海,險些遇到海難,是女帝讓她的人救了我,就因為這件事,我欠了她一個天大的人情,曾許諾過,只要她有求,我必應。”

易白眸光微動。

“可是她來了南涼這麽些天,一直都沒有對我提出來,我還以為她已經忘了的,直到剛才她要走的時候,在門外對我說了一句話。”

“她……說了什麽?”易白腦海裏第一時間浮現了某種可能——女帝保不齊會以此來要求陸修遠,而這個要求,會與他有關。

“她說……”

易白收棋的動作頓了頓。

“她說假如有一天你想去麒麟國,讓我親自帶你去。”

易白松了一口氣,很明顯要讓女帝失望了,他不想去,也不會去。

“我來吧!”看著他幾次出錯的樣子,陸修遠走過來,從他手中接過棋盒。

易白順勢在一旁坐下,隨手翻看了一下小幾上曼殊留下來的幾本書,全是關於道教修行的。

他不知道她為什麽突然對這種書感興趣,不過看看她在旁邊寫的批註以及個人見解,這些書絕對不是拿來做做樣子的,書卷上的部分見解甚至透露出她對於道法濃厚的興趣。

陸修遠走過來,很隨意地翻了翻那些書,“她還說,總有一天,她會再來南涼的。”

易白沒說話,他想起自己看到的那個異星盤——陰陽對調。

起初的時候,他壓根沒聯系到曼殊身上,直到陸修遠告訴他,麒麟國是女尊國,易白才反應過來。

也正是因為知道這位麒麟女帝便是星盤上顯示與自己有宿命糾葛的人,所以他想方設法避開她,那天她突然鉆進他的馬車,原本他該驚訝的,可還是維持住了鎮定,他要做到心如止水才能阻止這場孽緣的開始。

她說他心不靜,做不了修行之人,她說他有欲望,所以能手刃那麽多鮮活的生命,她還說……不懂愛的人感情殘缺,沒法真正入道,更領略不了何為大愛。

易白一遍一遍地翻著經書上她的註釋,從道觀回來到今天,不過是短短數日的時間,她竟然領悟了連他都領悟不了的很多東西。

越往後,易白臉上的震撼就更深一層。

直到最後一本,最後一頁,她寫了一排字:我本欲贅你入魔,卻被你度化成仙。

易白猛然驚醒。

陰陽對調,陰陽對調……

錯了,全錯了,陰陽對調不是指女尊與男權的沖突,而是她來過,短暫地愛過,將愛升華,以非凡的領悟能力將道法精髓融會貫通,大徹大悟,占了原本該屬於他的角色,而他成了那個局外人。

難怪她離開得瀟灑,難怪那一吻過後再無留戀。

自小入觀的他是師父眼中最得意的關門弟子,是同輩師兄們欽佩羨慕的小師弟,就連易白自己都覺得,他在道法上有著一定的高度,非常人能及,至少半數人對於他的境界都會仰望。

然而曼殊的到來卻告訴了他,一直以來他都把自己禁錮在“戒貪欲,守清靜”這個空間內走不出去,他誤會了何為拋卻紅塵,他以為那是斷情絕愛,斷絕一切與風花雪月有關的東西便能得道。

又豈知,少了陰陽道不全。

“兄長,我明白了!”合上書頁,易白眼中一片清明,之前的迷惘全都退去,就連眉心都流露出大徹大悟過後的朗然。

“明白什麽?”陸修遠也在看曼殊寫的批註,不過對他來說,那上面寫的簡直就是天書。

易白微微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我去找她,現在就去。”

陸修遠完全不懂這些人為什麽能在短短時間內看透那麽多的東西,但對於阿白的選擇,他向來是不會質疑的,“你現在去,興許還能追上她。”

易白沖出鏡花水居,找了匹快馬騎上,朝著曼殊離開的方向追去。

知道她們會去渡口換走水路,他一再地加速,等到了渡口邊才知道麒麟國的人早就離開了。

易白很快聯系了陸家的私船,比起那載著數十皇騎護衛和戰馬的大船,陸家改良過的私船自然更快。

他用兩個時辰追上那艘船,皇騎護衛統領卻告訴他,“女皇陛下壓根就沒來。”

易白覺得難以置信,“怎麽可能?”

皇騎護衛統領道:“陛下已經寫了聖旨讓我帶回去讓大祭司監國,至於陛下……沒人知道她去了哪裏。”

易白捏緊手指,“除此之外,她什麽都沒跟你們說嗎?”

“沒了。”

易白只好回到自己的船上,原路返回。

適逢天降大雨,他淋了個全身濕透回到陸家。

陸修遠問他:“沒追上?”

易白抹去臉上的雨水,“她沒跟著皇騎護衛回麒麟國,但是我找不到她。”

陸修遠給他烹煮了一杯驅寒的姜茶,“沒走,說明她舍不得你,放心吧,總有一天她會主動來找你的。”

易白很清楚,如果她是以前的曼殊,那或許真的只是在跟他開玩笑捉迷藏,過不了多久,她就能自己出現,可她是“大徹大悟”過後的曼殊,那就難說了。

前者會故意躲著他,讓他找不到而最終自己出現,而後者,壓根就沒想要躲,可偏偏,他就是找不到,她也不可能突然出現。

之後,易白找了很多地方,道觀,寺廟,但凡是她有可能去的地方,他都找遍了,然而就是沒有她的任何音訊。

曼殊就好像突然不存在了一樣。

易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去堅持,他甚至連見到她的第一句話要說什麽都不知道,可他心中就是有一個信念,找到她。

至於找到以後的事,那就找到了再說。

這一找,就是三年。

三年期間,他也曾央著陸修遠帶他去過麒麟國,在那裏,他見識了真正的女權之國,見到了很多不可思議的風物,也見到了南涼的太上皇、駱嵐以及他們可愛的女兒,卻唯獨,他沒有見到她。

皇宮裏帝座空寂,無人垂憐。

她竟是離開了這麽久不曾回來。

有人說,女帝很可能已經遭遇不測,易白不信,因為他是一路觀察著星象過來的,屬於她的那顆星只是有些晦暗,並未隕落,所以她還活著,只是去了一個他找不到的地方而已。

易白想過很多種再見到她的場景,卻唯獨沒想到重逢時,他們重演了三年前的那一幕,只不過,角色對調了。

她以居士的身份出現在靈雲觀給弟子們講法,而坐在下面聽法的人裏面,就有易白。

他擡目望著她,不愧是靈魂被洗滌過的人,由內而外的氣質都不一樣了,那樣的神聖高潔,不可褻瀆。

講法結束後,易白在水榭外攔住她。

“施主。”她將拂塵搭在手臂上,神情說不出的淡然。

“曼殊!”這是他頭一回直呼其名。

易白有些惱,一手撐在柱子上將她圈住,氣息逼近,是質問的語氣,“為什麽躲我三年?”

“躲?”曼殊愕然擡頭,“你為何覺得我是在躲你?”

“你若不是躲,我就不可能找不到。”

這三年,他就像瘋了一樣到處找,但凡是能想到的地方,全都訪了個遍,然而沒有就是沒有。

原本還覺得她是自然而然走的,可是後來他想不懷疑她躲著他都不行。

曼殊沈默了一下,“那麽你找我的目的是……?”

易白眼中黑沈沈的,“惹了我,你想一走了之?恐怕沒那麽便宜的事。”

說完,拽著她就往外面走。

“哎!”曼殊用力掙脫他,“有什麽話不能好好說,這是道觀,你與我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易白冷笑,“反正你就是個花道姑,怕什麽?”

曼殊:“……”她招誰惹誰了?

易白見她轉身要走,忙再一次拉住她。

曼殊皺皺眉,“放手!”

易白俊臉逼近她,“你倒是‘成仙’了走得瀟灑,我卻還在魔道裏苦苦掙紮,曼殊,這世上沒有你這麽絕情的女人。”

她沈默,當年那真不叫欲擒故縱,而是被易白給“洗腦”過後看透了太多的東西,突然就迷戀上了道法。

按照易白的說法,她這是將他從神壇上拉下來,自己坐上去了。

救贖了他,度化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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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007 一起破戒

“跟我走。”易白抓著曼殊的胳膊不放。

曼殊沒反抗,跟著他下了山。

坐上馬車以後,她安靜至極,一句話也不說。

易白皺皺眉,“曼殊。”

她淡淡“嗯”了一聲。

“你是不是打算就這樣一直躲著我避而不見了?”易白怒得不行,他找了整整三年,她卻在道觀內出現,重現他們的當年。

這叫什麽,報覆?

“我愛過你。”曼殊突然打斷他的話,聲音說不出的平靜,“一開始,是男女私情,後來,我發現我愛你就像愛我的子民一樣,你們都是我愛和我要保護的人,這就夠了。”

知道易白是道家人之前,她總想著將他帶回去做皇夫,後來跟著他去道觀聽了論法,回來以後她突然領悟了很多東西,所有以前在意的不在意的,好像都集中到了某個平衡點上,不會上也不會下,一視同仁。

易白緊緊咬著腮幫子,好好好,這個女人好得很,將他從清凈之地拽下來墮入紅塵,她卻一個轉身走得幹脆。

對面易白咬牙切齒恨不能將她生撕了的表情,曼殊不是沒註意到,可就算註意到了,又如何呢?

這三年,她並非完完全全地與世隔絕,其間與麒麟國的大祭司通過書信,大祭司說她道緣未盡,緣盡之日方可回國。

曼殊還覺得好笑,為何別人是塵緣,她卻是道緣。

大祭司還說,誰度化了她,誰就能將她再拉出來。

三年過去,曾經度化她的人來了,她卻不想出去。

不是她矯情,而是他們兩個死循環,她出去,他就得入道,她要是把他拉入紅塵,入道的就是她。

這還是她從化塵仙長那兒抽簽算來的,除非有一天,他們兩個能磨合到同一個點上,否則沒可能在一起。

怎麽磨合,曼殊不知道,要怎樣才算磨合到同一個點上,曼殊也不知道,所以她清修了三年,如今三年過去,她終於得出了一個結論——她該回國了。

易白直接帶著她來到陸家。

陸修遠一開始沒認出作道姑打扮的曼殊,等認出來時,嚇了一大跳,“女……女皇陛下?”

“阿白,你在哪裏找到她的?”陸修遠把易白拉到一旁,小聲問。

易白氣還沒消,冷著臉道:“從哪找來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從今天開始,我要把她鎖到暗室裏去。”讓她再躲,讓她再逃!

陸修遠倒吸了一口冷氣,“阿白,你沒事兒吧?”

易白當然沒事,不僅沒事,還很快就找來繩索將曼殊給五花大綁。

“餵!”反應過來對方要做什麽的時候,曼殊急了,“你做什麽?”

“三年你都藏了,我便再藏你三年又如何?”易白拉著繩子一頭,要將她拖入地下暗室裏。

曼殊死命掙紮,“我已經打算好要回國的,你不能囚禁我。”

直覺上,易白瘋了,以前那個淡漠不近人情的高冷謫仙一去不覆返,現在這位,就是只被激怒的豹子,隨時都有可能跳起來將她活活咬死。

“什麽時候你不跑了,什麽時候再出來。”

這地下暗室是給隱衛們訓練的地方,易白將她關在大鐵籠子裏面,就在外頭站著,居高臨下地望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曼殊黑臉,“你有毛病吧?”

她又不是他的仆人,更不是犯人,他這麽關著她,是幾個意思?

最重要的是,他是不是忘了她是麒麟女帝,就綁在身上的這點繩索,以為真能困得住她?她想走,那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她只是不明白他這個態度。

不過有一點是能肯定的,她當年走的時候,一定擾亂了他的心,否則他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

只不過這個“亂”法,真的有點亂,他不是動心,而是將她很入了骨髓?他在怪她阻了他的清修所以非要親手將她捉回來關在籠子裏才覺得痛快?

好吧,要真是這樣的話,那似乎有點麻煩了。

“你就沒有其他什麽要說的?”見她低著腦袋沈思,他問。

“你讓我說什麽?”曼殊覺得莫名其妙,那些年她在他面前耍流氓的時候,什麽混蛋話沒說過,反正以她的性子就是這樣的,女尊理念根深蒂固,要讓她學矜持,學嬌羞內斂,除非讓她再在男權之國待上十九年……也不一定就能讓她改變根骨裏的東西。

說什麽?

易白也不知道自己想聽什麽,他只是很生氣,她既然不想負責,當年就不該在離開的時候吻他,然後一躲躲了這麽多年。

曼殊看著他,忽然想起了她母皇後宮的某位男妃,一個傲嬌的主兒,心裏明明就是那麽想的,嘴上卻死不承認,有的時候,明明很想要某樣東西或者想聽某句話,他就是不直說,非要轉幾十個彎,然後還要為她母皇的“愚鈍不開竅”自個坐在一旁生悶氣。

易白這樣子,好像就是在生悶氣的,是吧是吧?

“那個……咳……”曼殊清清嗓子,“你是不是想讓我負責?”

昏暗中,易白根根分明的睫毛顫動了一下,面上卻什麽表情都沒有。

“可我已經入道了。”曼殊為自己辯解,“我怎麽可能……”

“閉嘴!”

曼殊:“……”不說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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